瞧得久了,甄廷晖不免察出异样,心忖还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夷子长得倒是五大三粗,却是对貌美男子有些见不得人的偏嗜,不自觉厉光一现,不满地回瞪一眼。
及至言妥,甄世万领了儿子出来,兀良合真方急追出来。甄廷晖见他直奔自己,浑身竟起了些寒战。兀良合真不曾细察到甄廷晖的抵厌,开门见山便道:“甄少爷可方便单独聊一聊?”
甄廷晖眉一挑:“光天化日的有什么不好明说,俩大男人跑到一边去窸窣实在不像个名堂。”
兀良合真觉他言行外表皆不是稳重人,虽瞧得出来甄家待崔嫣不薄,却怕经了此不光彩的遭遇,这甄家少爷对她有什么辜负,稍一迟疑,终还是道:“只想提醒甄少爷一声,妹子此番受了大苦,身心俱损,伤中一口一个甄郎,成日念着少爷的名字,还望少爷勿辜负了妹子心意,切要好生爱护。一个未出闺门的姑娘家受了这经月累日的惊吓颠簸,纵口中不提,怕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尽数抚平的。”
甄廷晖怔然,嘴上道:“我自然会好生照料,这还用你来说……”话音未落,听身边父亲咳了两声,转头一看,见他容色白了几分,眉川拧得紧紧,面肌轻微发颤,似是被人当胸又打了一拳般的吃紧,较前几日初入王府愈是难看,晓得是牵动了未愈旧伤,再顾不得多说,忙搀好父亲先行回西苑。
且说崔嫣那边并不晓得外头三人情形,被安置入厢,坐定于榻,先由宁王差来的府中医师瞧看了一番伤势,换了药。辰光逾昏,半开的窗缝儿外再透不进来几寸夕光残阳,王府的奴婢进屋掌了灯烛,又下去备膳了。
崔嫣倚在牙床背身,将方才婢子递予自己的小菱花镜由枕下抽出来,正是对着颊上红痕
左瞧右看,闻得闩锁一响,半天却不见动静,忙将那镜子塞回去,掀了一角帷帐,轻问了一声:
“谁啊?”
等了半会儿犹没应对,崔嫣将身子转到外头,将帘子拉开,又是喊了一声,方才听得角门一闭,步履自隔断外头踱来,细听之下,已知是何人,胸内跳得极欢,立刻拉起帘帐,将边上的薄衾劈头一盖,将自己缠个牢实,仰面倒下,滚到里头。
不消多时,脚步已近了耳边,崔嫣觉那一面半透的薄纱轻裘被掀了开去,榻上一沉,显是多了一个人,登时只将身子朝内挪去,裹在被子里闷声喊道:“你走你走,我不见你……”话还含在嘴里没吐清晰,早已被他连人带搜刮至臂内,捞起来抱到了手里,仿似抓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说什么也再难得放了去。
65、更新
崔嫣嗅得那再是熟悉不过的气息,心头又是喜悲交织又是委屈,见他探手抬了自己脸颊,又觉慌乱,像是钉死了一般贴在他胸口前,捏着他扣带,就是死也不抬头,嘴中已有了些哽咽:“你别看我……别看我!”
自甄世万挣返回一条性命,一通神智,想到她被掳了去,心口都要喋出半埕血来,如今终见她平安被带了回来,以为稍好过些,没料见了她今日这一番举动言语,愈发是疼得慌,左膛上那边又是扯紧起来,直直窜入附近心肉,一时冷汗直冒,只强忍下来,将她头摁在胸前,去摸她脑勺:“傻丫头……你是要一辈子不让我看?来,让我瞧一瞧,就瞧一眼……”
崔嫣在他怀里磨蹭来去数回,禁了他半哄半抚,终是举起脑袋,却仍是捂了左颊。本泪眼潸然,目光一落了他脸上,她登时眸子一睁,心尖一颤,手不自觉缓放下来,再不懂得遮掩。
他脸庞轮廓本就已算清癯,现下竟是全然瘦脱了形状,面上残灰无光,没有半点颜色,眼睑下尽是乌色阴影,腮颌上镀了一圈青色胡渣,整个人似褪去了一道利盔,原先的朗朗生气失了大半,惟有一双眼还是灼亮的,只凝了前面的人,不放不离。
甄世万扬起指,于她那道痕迹上轻滑而过,唇际一撇,只将她鼻头一刮,忍了胸口震痛与喉间刺痒,语气尚存了几分往日赞许她时的骄傲自得:“哪里丑了,一点儿都瞧不见,我的初儿,还是美得很。”
崔嫣却是哭音愈浓:“你怎么瘦成了这个样?你伤好了?”又去胡乱摸他胸膛,恰一下子撞碰到他的伤患,惹他猛烈咳出声来,忙放开双手,背转过身子。
她见他垂背拱手,急急撑了床缘弯身去查,只看他深喘几口,抬起脸来,虽是将手掌一蜷,迅速放落背过去,却还是能清清楚楚见到嘴角一丝血迹,顿时吓了一大跳,哪里还记得破相之愁,伸手三两下将他颈间的襟扣解开。
他将她腕子一捉,声音犹是虚弱,却是谑道:“等不及了?”
若是原先她总是要回两句嘴,现在哪还有心思,闪着红赤赤的眸子瞪他一眼,将他中衣一扒,正见胸前缠着厚厚纱布,包了一层又一道,垒得高高,还没曾卸下,终变了腔调:“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急得又去夺他手要看。
他握成拳,就是迟迟不拿出来,继而食指一勾,撇去唇末残血,反是笑了一笑:
“说来也算命大,那刀子下去,没入要害,只伤了旁边的肺脏。”
言毕把她腰一箍,揽了入怀,低头于她鬓间点去,直吻得她秀发紊乱,面色泛潮,被她搡了几回,才好歹勉强放开,
又轻慰:“初儿,你脚上的伤,无论如何,我定会叫人给你看好。”
大难之余,别后重逢,他虽放开了,她却又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