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女王再次见到崔医生,觉得都有些不认识他了——他胡子拉碴,双目红肿,一看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崔医生还记得先寒暄:
“你还好吗?”
焦女王低头默默吃布丁,对一切废话都懒得回答。
崔医生只能切入正题:
“我爸到底在哪儿?”
焦女王啪地一声搁下那只银勺子,波澜不惊地吐出两个字:
“死了。”
即便早有预感,崔蛰还是不敢相信。他瞪大了眼睛,眼里不知是愤怒还是质疑,只是没有杀意。
“你杀了他?”
焦女王没必要骗他:
“他想杀我,可惜没成功。”
崔医生的眼睛更红了,却没有流泪。他费力弯起嘴角,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我就知道会这样……”
焦女王继续吃布丁,认为他的伤感是在浪费时间——还不如吃布丁有意义。
崔医生平复了很久,才用尽量和缓的嗓音问:“那其他人呢?”
焦女王实话实说:“你爸献给了梦魔。”
崔医生难免苦笑了一声:
“这账真难算。”
焦女王表示一点都不难:
“你爸死于贪心,你别那么贪心就行。”
他惊觉她的口气里还有一丝关心,于是心头的那一点恨意也消减。
他痴痴地望着她,好似在望一个错失的美梦。
“我答应了你不再懦弱,可惜终究没有做到。”
焦女王难得多了几分耐心——她觉得崔医生可堪教化。
他觉得自己仿佛出现了幻觉,她似乎对他眨了一下眼睛,还是从前那样调皮的神情。
“你要多一点善念。”
他许久没有反应过来,眼睛迟钝地盯着对面的空位,那句话不停地在脑中回响。
他下意识微笑,或许他该嘲笑——她是一条恶龙,竟然也会提善?
她杀了他亲爹,他居然还敢相信她。他一定是疯了。可是疯了也好,这些人自以为清醒,其实哪个不疯?
崔蛰没有再去玄门闹。他正式接替沈逆舟的位置,对外声称他远游。
崔蛰上位之后,大刀阔斧地清洗了一番。他将罪行昭彰的玄术师都下了监狱,大力提拔那些尚有良知的人。所有不满的声音都被他压下,压不下去的就去填那条龙的胃口。
他觉得她吃得不多。
她每次来只有那么一句:
“崔蛰,我饿了。”
他渐渐就听惯了。听惯了她冰冷的语气,听惯了她些许的欢喜,听到有一些难解的怀疑——他爸怎么能舍下这道声音呢?
也罢,人死不能复生。她总比死人要紧。
只有一点讨厌——她随身携带着的那个魂魄,总是打断他跟她的交谈。她每次都会蹙眉,每次都不再说下去。
他偶尔一次问起,她的回答毫无新意:
“凡夫俗子而已。”
他就只能叹气:那也是最特别的凡夫俗子吧。
崔蛰很快发现有人跟他有着同样的苦恼——宗主白翩。
被一个魂魄打断真的很讨厌。讨厌得既无奈又宠溺,一句重话都说不起。崔蛰对那样的目光太熟悉,原来又是一个从前的自己。
她是一个太难爱的人了。她拒绝一切怜悯,拒绝一切威压,不相信任何形式的善意,或许只有用命去博,才能换取她一点怜惜。
就像那个魂魄一样。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袁进的魂魄最近又有些不好。连带着焦女王的眼睛也痛得不得了。
她用尽一切办法补魂,拼命隐藏他的气息,天道却依然无情——他的魂魄碎片还是散掉了不少。
焦女王把精力放在留住他的主魂上,其次是觉魂,最后才是生魂——最容易再造。
她一边留住他的魂魄,一边忙着再造碎片,可惜无论她怎么藏,那些碎片依然会消散。
最后她终于放弃。只能全心全意地为他补魂。她不惜用自己的龙气护持,总算遏制住了消散的趋势。
这时袁进的魂魄已经失去了一双手。
焦女王认为脚更重要——可以跑。
她开始念咒做家务,包括做饭、种花、洗衣……她吃着那些没有温度的饭菜,在心里感叹:烟火气真的不能少。
袁进已经不需要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