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过是个故事罢了，更何况那也是浦岛太郎自己的选择啊，浦岛太郎也甘之如饴吧。”晴明像是完全没有听出来荒川之主的若有所指，他的嗓音清润地轻巧回复道：“而且我倒觉得百宝箱的确是一份礼物呢。倘若浦岛太郎以那副年轻的姿态去见自己的伙伴们，会被害怕和排斥吧。”

——毕竟他们已经老去，而浦岛太郎却还是那么年轻。

“所以我倒是觉得，这的确是一份馈赠。龙女倒是很了解人心啊，至少浦岛太郎能够回到他的伙伴之处了。”晴明说了这么久口也有些干了，而且不知是什么原因，竟也像在陆地上一样逐渐暗了下来，这间房内的光线暗淡下来，不知从何处漂浮而来的点点荧光在窗外闪烁着，倒增添了几分幽雅之意。

“哼……强词夺理。”荒川之主哼了一声，倒也没再说什么了。

“晴明的故事已经讲完了，不知道荒川之主可否满足晴明的小小好奇了呢？”晴明笑了一声，看向躺在床榻上的荒川之主，这么问道。

“余可不是出尔反尔之徒。”荒川之主不满地动了动自己长长的尾巴，在凉滑的被褥下那条尾巴移动时带起的痕迹晴明看得分明。

“余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荒川之主冷淡地这么说道。

“余有记忆起，就是和一群水獭们一起活动了。”

“水獭？”晴明微微挑眉，心道难怪荒川之主的手下是水獭呢，晴明也曾因此而猜测过荒川之主的真身是不是水獭，只是因为荒川之主化形的模样和软萌可爱的水獭实在是太远了，然后就迅速被他排除掉了。

“似乎是其中一只雌性水獭捡到了还幼小的我，然后就这么把我养育大了。”荒川之主似乎并不忌讳自己这般人物不过是由一群尚未化形的水獭养育大的。他在说这件事时，表情柔和了不少，方才尖锐冷厉的模样被怀念和柔软的表情取代，连自称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更柔和的‘我’。

“它们也不懂我是什么族类幼崽，看到我浮在水面快要被冻死了，就把我围在它们队伍中间，然后温暖着快要被冻僵成冰块的我。明明不过是一群连妖怪边缘都没摸上的水獭，”想到那一天，荒川之主似乎还历历在目。

“……”晴明听到此处，陷入了沉默。走到现在这个高度的荒川之主不需要同情，同情对他亦是对他的某种否定。更何况荒川之主明显只是想找人倾诉，也不在乎回应。所以晴明只是注视着荒川之主的脸庞，然后继续安静地听着荒川之主的讲述。

“那之后我就和它们一起生活了。我曾经也一直以为自己也是一只水獭，直到那一天。”

那群水獭被人类贵族的船只围了起来，然后它们被从天而降的弓箭驱赶着惊恐四处逃窜着，却因为船只间拉起的渔网堵死了生路，被逼入绝境。

即便在这种生死关头，这群水獭们还紧紧护着他们的幼崽，这其中也包括了曾经的荒川之主。

晴明并未问荒川之主是怎么逃脱的，不如说在听到这里晴明就已经猜到了后续。

他在心底长叹一声，经历过这种遭遇的荒川之主只是漠视人类而不是仇视、敌恨人类，已经是他心胸宽阔了。

仅仅为了取乐而做出这种残忍之事，的确是晴明所熟知的人类。

“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当时的愤怒和杀意充斥着我的头脑，身体上不知道是不是被弓箭伤到了还是别的什么，剧烈地疼痛着。就像是那种把骨头全部打断、然后再被抽出去碾成一地碎末，然后身体再开始生出新的骨架，是让我当时甚至恨不得想要冲到弓箭下求个痛快死亡的疼痛。”

那种痛楚哪怕是坚定冷酷如荒川之主也不想要再来一次了。

“等到我回过神的时候，那些人类贵族的船被我召唤来的水流撕成一块一块，他们全部落进了水惊恐地呼救着。水獭们害怕地看着我，在它们的眼中我的样子完全变了——就是我现在这副弱小而可笑的模样，和那群人类极为相似的外表。”荒川之主的声音毫无波动，表情也变得冷硬起来。

“虽然逃出了生天，但受到了惊吓的它们不再接纳我为族群了。不过也是，毕竟我和它们毕竟不是同一个种族，它们收留我也只是因为幼小的我很像它们的幼崽吧。在那之后我就一个人慢慢地摸索着自己的能力，逐渐变得很强，强到了能够被称呼为‘荒川之主’的程度。只是不知为何，大概是那件事的影响吧，我每隔几年这个时候就会变成这副弱小的模样，那石距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选择这个时候来进攻这座城池吧。”

原本荒川之主也没打算在这个敏感时候邀请晴明来做客的，只是他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片刻都不想等了。

再加上原本他也只打算让部下招待晴明他们，所以不需要荒川之主出面，等到晴明走的时候他也早就度过了力量衰弱期，到那个时候再露面去送他们即可。

反正荒川之主的傲慢和我行我素也是声名远播的。

“真是了不起的经历。你也很辛苦难过吧，在那段独自一人的时间里。”晴明没忍住，终究还是将手掌覆上了荒川之主的双眼。

“别误会了晴明，余可不是那些软弱的妖怪，不抱团就活不下去。更何况不过是一群还没有开智的水獭，哪里值得我难过。”荒川之主冷冷开口，但是却没有拍开晴明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手。

晴明的手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