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都是姓李,有些事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如今借着这个机会杀鸡儆猴,岂不更妙?”
六郎听罢就摇头,“不会!阿耶不会不原谅二叔父的!”
“是因为林常玉吗?”李晖十分好奇。
“不是!”六郎撇嘴,“林将军从军数十年,虽说阿耶登基有他相助,可这些年来,他常年南征北战远离朝堂,被污蔑中伤不下百次,可你对他依旧信任!”
“那一年林将军因为杀了七千俘虏一事差点被翰林院大学士和国子监学生的唾沫淹了,阿耶却龙颜大怒,说,‘你们可怜那些俘虏,谁可怜边境百姓’!”
“就是这番话,林将军把吐蕃打的跪地求饶,他深知能走到今天是阿耶给与他的支持,在战场上往往是身先士卒,受过无数次的伤,他得的是阿耶的恩惠、拿的是朝廷的俸禄,与温王何干?”
“就算要处置温王,他还敢造反不成!”
六郎说这话的时候,眉眼上挑尽显威仪,李晖仿佛看到了少年时的自己,他爱都来不及,哪里还会为‘造反’两个字不悦~“你分析的不错,接着说!”
六郎狡黠一笑:“好吧~”
“说了那么多,我觉得阿耶会原谅二叔父,就因为那个探子。”
“何意?”
“当初父亲与三叔夺嫡,可以说是血流成河,固然父亲最后赢了,但饱受惊吓的宗室和世家如惊弓之鸟,二叔父于阿耶登基有功,他又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在那个时候,阿耶对他多方优待,就是向世人展示自己的仁德……”
“而今天下人心所向,阿耶拿二叔父做儆猴的鸡,恐怕让人议论纷纷,再说了,阿耶的心狠手辣只给敌人,对二叔父,你不会处置的~”
“所以那个探子,不光是监视,还是对二叔父的保护,对吧?”
李晖沉默了片刻,没有什么表示,他沉沉的叹了口气,举起手准备拍儿子的肩,却在中途屈指敲了下六郎的头。
“哎呀!”六郎疼的五官都皱起来了。
李晖忍不住笑道:“那心狠手辣可不是什么好词,敢这么说你老子!”
六郎亲昵的拉着父亲的袖子道:“正是因为我知道阿耶不会生气才敢说的嘛!”
父子相处比寻常百姓人家还亲热,让一旁伺候的吴敏心情十分复杂。
看来这人的心啊,就没有不偏的,燕王要是看见这一幕,恐怕得问自己是不是亲生的……
说笑了一会儿,李晖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问六郎,“那如果是你的兄弟犯了错,你会怎么办呢?”
六郎的眼皮敏感的抽了一下,他摸不清父亲问这话是何意,但见他态度很随意,心里也没什么底,沉默着不知如何作答。
李晖故意激他:“你从小就被兄姐们宠爱着长大,性格又这么大方,什么都愿意与人分享,就是不知你遇到这种事,会不会睁只眼闭只眼~”
“那得看什么事!”六郎脱口而出,待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他懊恼的捏了下手心,见父亲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只能硬着头皮道:“若是小事,敲打一番放过也就罢了……”
“若是动摇到江山的稳固、国家的安危、百姓的生死,那就不是我想包庇就包庇的……”
“那……要是他被人蒙蔽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但他悔过了,也有很多人为他求情呢?”
六郎努嘴,“犯了错就是犯了错,被不被人蒙蔽有什么差别?”
“阿耶也说了是不可饶恕的大错,国法处置就是了,只要与家人无关,都可以酌情解决~”
李晖又问:“你放过了他的妻儿,要是那孩子长大了准备报仇呢?”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从一开始,我就不会让罪人之子有报仇的可能,花街柳巷、飞鹰走狗,要消磨一个人的意志,多的是办法……”
看着六郎那稍显冷酷的侧脸,李晖心中是说不出的欣慰,也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他端起茶盏给儿子:“好了,说了这么久你也渴了,先喝点水,然后回去吧,这件事你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包括你阿姨,知道吗?”
六郎的确口渴了,接过茶盏‘咕咚咕咚’就是大半下了肚,然后用袖子抹了把嘴,道:“儿子知道轻重,此事非同寻常,传了出去会引起轩然大波,阿耶放心吧!”
李晖把碗放下,似是意有所指叹道:“阿耶最放心的就是你了~”
六郎身子一僵,然后起身行了个礼,恭敬道:“那阿耶也别累着自己,儿子先行告退!”
“去吧!”李晖目光温和的看着他点点头。
六郎是心事重重的离开了飞霜殿,他知道在父亲喜爱自己,但也从没想到过有可能入主东宫。
那个位置太高了,即使他是皇子,也不敢抬头奢望,更重要的是,他也没有那种野心。
但父亲今日的话如一块巨石投进了水里,砸起的水花差点把他拍倒。
他不是长子,也不是嫡子,今年才十四岁,无论是哪一方面都没有展示出能成为储君的本事,父亲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如果父亲的态度被外人知晓,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先不说旁人会如何看待他这颗冷锅里爆出来的热栗子,单就想到阿姨和兄嫂姊妹的愕然,他都难受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