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跪坐在榻上,左手扶着凭几,右手边的案上摆着香炉,看着地上恭敬磕头的顾七娘,她眸色微闪,这就是去年闻名京城的顾氏娘子了……
待她抬起头来,曹氏只觉得眼前一亮,这位顾孺人能得到李淳业的喜爱,的确是有几分资本。
见着自己在打量她,第一反应就是羞涩一笑,微微垂首,刹那间的无措就连最娇艳的芙蓉花都比她不过。
曹氏抿唇一笑,让身边的嬷嬷扶起顾七娘,温声道:“顾孺人快别客气,快过来坐,前两日都不得空,咱们今日才相见,难为你一大早就来请安,吃过早饭了不曾?”
曹氏姿色虽不及顾七娘,然就是顾七娘也不得不承认,这位王妃,面容可亲,周身自有一股书卷气,但你能感觉到,她并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
“本该早就来请安的,但听闻娘子要准备妃朝见的事,妾不敢来打扰,所以今日就来了,请娘子见谅……”
顾七娘福了一福,眉梢眼角挂着得体的笑容。
她踩着莲步上前来,有侍女端了交椅来,她眸色微闪,顺从的坐下。
她恭敬的道了谢,“嬷嬷教导过,服侍大王和王妃是咱们做妾侍的本分,妾早早的来就是服侍娘子用早饭!”
曹氏闻言微怔,片刻后她噙着笑意回道:“难为你一片心意,只是我在娘家时早起会读两刻钟的书,然后才吃早饭,不过一碗清粥、一碟烫菜,服侍就不必了,咱们坐着说说话吧!”
顾七娘还欲坚持的话被堵在喉咙里,讪讪一笑,带着些许羡慕道:“娘子家风严谨,由此可见……”
不知想起了什么,她的神色有些黯然,曹氏不动声色的端起水盏呷了口,复又笑眯眯问起顾七娘来:“不知孺人是属什么的?”
顾七娘恭声回道:“妾是属马的。”
“属马……那你还比我小一岁呢!”曹氏掐指算了算,笑道。
顾七娘抚掌道:“那王妃跟郎君也是同一年的呢!”
“真是天注定的姻缘~”
曹氏没有接话,只是笑着请她喝茶,又道:“我比孺人晚进门一年,论理,对王府的人和事你比我熟悉,反正空闲着,不如就请你就跟我讲一讲吧!”
顾七娘心神一动,知道这是曹氏的旁敲侧击,她不仅早一年进府,而且这一年中李淳业几乎是专宠她一人。
若说自己对王府不了解吧,无异于睁眼说瞎话,说吧,这又不知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曹氏像是没看出顾七娘的犹豫,捏着帕子轻拭嘴角,动作优雅而赏心悦目。
顾七娘吞了吞口水,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语带歉意道:“权嬷嬷不准我们打听前院的事,若是说后院的事,妾倒是知道一些……”
“是吗?”
曹氏很感兴趣的挑了挑眉,像一个打听八卦的少女般凑近顾七娘,“那你快给我说说看!”
“……妾刚进府时又怕又紧张,听说王府里规矩大得很,要是不小心犯了错,可不是训斥那么简单呢!”
顾七娘一边回想一边道:“所以那个时候,妾只敢呆在静姝院哪儿也不敢去,后来日子一久,就东走走西看看,也就知道了一些事……”
“那都是些什么事呢?”
顾七娘捂着帕子笑起来,道:“咱们王府里的下人就有四百多个,娘子进府之前虽然只有大王一个主子,可他是陛下的次子,是亲王之爵,整个燕王府走完一圈得要一整天!”
“这么多人,这么大的地方,下人们之间的关系比一潭浑水还复杂,你比如……”
顾七娘掰着手指头数道:“王府的下人大致分三种来源,一种是立府时光禄寺分配的,一种是从掖庭宫调来的,一种就是王府各处产业下人的家生子……”
曹氏听到这里不由得皱眉,光禄寺分配的下人都是极有本事的,他们就占据了燕王府各管事的位置。
掖庭宫宫人要么是苦力、要么是因罪被没的,在王府算是最低等的下人,至于最复杂的,也是中间等级的下人,就是奴仆家生子。
他们子子孙孙都要依靠在燕王府,且管着王府的产业,算是主子的亲近人。
这么多下人彼此之间盘根错节,要理清楚可不是件容易事。
果然,顾七娘说了件去年的新闻:
“前院和后院的膳房总管事俩人不和,时常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争执,虽都是管着膳房,可大王大部分时间在前院,所以前院管事什么都要拿好的,就是走账也很顺利!”
“后院管事一年只有那么多钱,要管着那么多人的口粮,每天都数着米粒儿,去年就闹出了一件事,后院的一个下人居然那管事打了一顿,说一个多月都吃不饱饭,要被逼死了!”
“这事还弄得大王都知道了,彻底一查,不知发落了多少人……”
曹氏听得若有所思,膳房在任何人家里都是最能直接看出人情关系的地方,燕王府先前未有主母,李淳业不可能亲自去管这些事,所以之前的膳房都是交给管事。
不过,但凡是人就有私心,朝廷律法严明可贪官污吏也没见少,何况手握一点权利的管事,自己既然进了门,自然就要管起大大小小的事。
可顾氏究竟有什么用意,她这番话听着像是忠告,劝自己不要贸然行事,以免乱了阵脚,可转头一想,曹氏又觉得顾氏的话更像是诱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