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扶着张氏坐起身,拿帕子给她垫着喂药,张氏默默咽下,嘶哑的声音响起,“刚刚外面是谁来了?”
茯苓轻声道:“是陛下身边的内侍,来看看娘子怎么样……”
张氏不做声,茯苓放下药碗给她喂了两勺温水后,她才躺下。
她侧着头看向窗外,院子里的荼蘼花洁白葳蕤,蝴蝶和蜜蜂振翅飞舞,看起来那样热闹,而她的卧房却像在冰天雪地里,让人遍体生寒。
这几日张氏都无法入睡,她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就浮现出那天血淋淋的场面,锥心的疼痛持续了两天,后来都麻木了,她都以为自己可能会这么死去。
其实那个时候死去也不错,她是个恶毒的女人,那个孩子本来可以保住的,可满心悲伤的她根本就没把孩子放在心里。
她只想见一见母亲,想告诉她,自己不是传言中的那样,她是有苦衷的……
可是母亲是真的不在了,她脑海里只有这个念头,看着隆起的腹部,无数的心酸委屈和怨恨涌上心头,她产生了一个残忍的想法,她恨这个宫廷,她恨这里所有的人,也恨这个孩子。
所以当下身出血的时候,她躺在床上一声不吭,宫人们都以为她是因为悲痛才早产的,只有茯苓看见了她眼里的冷酷。
张氏空洞的眼神让茯苓担忧不已,她想了想,温声道:“娘子,刚才那个内侍说,陛下已经敕封令尊为银青光禄大夫,令堂的丧仪是按照从三品郡夫人的规格来操办的……”
张氏轻扯了下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就算母亲的丧仪再风光有什么用,人已经不在了,那些场面都是给活人看的,有什么意思。
皇后的女官说,母亲因为她,是死不瞑目,尽管这话不可信,但张氏还是把这句话刻在了心里,如刀割石磨,反复折磨着自己……
屋里陷入沉寂,好一会儿后,张氏开口问茯苓:“任女史那边怎么说的?”
茯苓低声回道:“任女史说,太子殿下让娘子好生休养,暂时先不要行动,皇后毕竟是皇后,陛下不会对她怎么样,所以殿下现在要对付齐王……”
既然太子要对齐王出手,那作为齐王的母亲,皇后就不能再受到攻击,否则,陛下为了保齐王,也就会原谅皇后了。
“我知道了,你把剪刀拿来……”
茯苓有些忐忑,但看她的脸色,又不像是要寻短见的样子,她拿过剪刀递给了张氏,张氏费力的伸手从头上扯下一缕青丝,剪刀‘卡擦’一响,她把剪下的头发给茯苓。
“用荷包装起来,再交给王大监,说这是我的请求,把这个荷包放进我母亲的棺椁中,让我略尽点孝心……”
第99章 不满
原来剪头发是这个用途,茯苓了然的点头,“娘子放心,我现在就去!”
两仪殿内,天子看着绣着萱草的杏色荷包眼中透露着怜惜,微叹了口气,他对王大福道:“你派人把荷包交给张卿吧!”
“是,大家!”
王大福对身后的徒弟使了个眼色,又听天子继续道:“另外,成纪伯府不是递了折子请封他的长子么,把他的折子先搁在一边,他要是再上表,也这样做!”
“是!”王大福躬身应话,下垂的脸上并无讶异。
在天子宠爱张充仪的这几年里,宫里宫外都有不少流言,连带着张充仪母家也受到了许多奚落。
尤其是这个成纪伯的夫人于氏,知道张母去世后,还在说些难听的话,陛下压下成纪伯请封的折子,就是要给他家一个教训。
“对了大家……”王大福道:“充仪娘子还说,请陛下务必保重身体,她过些日子来给你请安……”
天子听了这话,想起那个他只见过一面的孩子来,虚弱又瘦小,他心里涌起一股难受。
他对这个孩子满怀期待,结果却不如人意,张氏的痛苦比他还多几分,却还在担心他……
纵然天子再是个顾全大局的人,此刻对皇后的不满逾盛。
他对王大福交代道:“去挑选一些上好的鹿茸、燕窝、人参和灵芝给张氏送去,让她安心修养,孩子的事不怪她,等她好一些后,我带她出去走一走……”
“听说这些日子,齐王妃和胡程氏天天都往延嘉殿跑,齐王妃应该每五日进宫问安一次,而胡程氏是外命妇,皇宫又不是她家,跑这么勤快做什么?”
“就是当年太后的母家,也没有像胡家这样肆无忌惮!”
“去传我的口谕,让皇后好好约束一下!”
胡程氏就是皇后的娘家嫂子,近来因为天子连连斥责胡家,胡程氏急的跳脚,所以天天进宫向皇后讨主意。
不过她发现皇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后,既要操心丈夫儿子的前途,又要宽慰皇后,进皇宫确实就像回家一样。
“奴明白了!”王大福点头哈腰应是。
他知道,天子这是看了张充仪的荷包就想起了对皇后的不满,虽然不能责罚皇后,不过皇后身边有的是人让他出气。
想到齐王几次往宫里递牌子要面圣,都被天子驳了回去,王大福低着头眼中似笑非笑。
……
交代了小徒弟后,王大福放松的坐在榻上,大徒弟王贵捧着热茶上来,讨好的笑道:“近来陛下喜怒无常,阿翁也提着心伺候,这是去年进贡的六安茶,儿在里面加了莲子,阿翁尝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