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不是旁人,正是严瑜。他今日穿着一身青衫,拿着一柄泼墨山水的折扇,脸上满是笑意。一切看上去,似乎与旧年并没什么不同,只是他的眼睛到底不如那时清澈了。
“这不是担心你出不来吗,”谢笙道,“何况我们也是昨儿夜里才定下今日出行的事情,那会儿你家大门都关了,难道我还要送一件加急信进去?”
宫门下了钥,除非紧急奏报,那可是难以敲开的,谢笙说什么加急信,其实也就是这么一说,当不得真的。
一旁徐渭两个等他们说完,这才拱手想要行礼:“草民参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严瑜在他们下拜之前,就扶住了他们。对于自己看好,又知情识趣的人,严瑜一向是十分可亲的,“这又不是在宫里,你们便只当我是旧年好友就是,若不嫌弃,不如还叫我一声朱怀瑜。”
“这……不敢、不敢。”
严瑜见两人如此,笑道:“怀瑜算是我表字,若不这么称呼,难道你们还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像方才那样叫我?”
太子鱼龙白服出宫,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喊破他的身份,徐渭两人还没这么傻。自然知道这就算是不应,也只能应的。
两人先时还有些不大习惯,后头几人说话说得多了,也渐渐找回来些许以前的感觉,徐渭两个便显得没那么生疏了。
等下了马车,严瑜看着面前谢家别院的大门,一时感叹道:“当初我初次离京,就是住在这别院里头,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这院子还是当年模样。”
严瑜回忆往昔,能够接得上话的也就只有一个谢笙而已,他看了严瑜一眼,却没顺着这话说,只道:“我原先的计划是稍作休整之后,便去西山看花。”
“西山人多,只怕会失了兴致,”严瑜想着这两日会试刚刚结束,还没有出成绩,士子们都没离开京城,自然也是要想着游览尽京城周边,西山的花正是好时节,若不去看看,只怕遗憾。
“不怕,”谢笙道,“他们看他们的,我们自看我们的,西山这么大,总不能恰巧就遇上几个叫人不快的人。”
严瑜听罢,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便也同意了。至于徐渭和秦方两个,原本就说了随谢笙做主,如今连严瑜也同意了,他们自然更不会有什么异议。
谢笙说的稍作休整,真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他们略休息片刻,放下了些东西,便再上了马车。
“这就是西山?”秦方看着眼前如云似霞的花林,不由赞叹出声,“果然美不胜收。”
谢笙已经先派人来打探过,他们待的这一处,同旁人都有不小的距离,加上谢笙几人自带屏风帐幔的作态,还有一旁守着的一些壮硕的侍从,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那些人也就自觉不往这边过来。
西山谢笙来过好几次,自然也觉得很美,只是感受不像秦方那么深。谢笙注意到,就连徐渭,都有些沉入这山林的花中。
谢笙只稍作思考,便明白为何两人都如此惊叹。洛城地处平原,周围本就少有高山,更不要说是这样漫山遍野,如天上云彩入凡尘一样的景致。
如果要在洛城那一带想要看这样漫山遍野的花,恐怕也就只有油菜花开的时候了。只是就像谢笙两个一样,秦方两个看得多了,也就觉得有些疲乏,自然不会觉得那些普通的油菜花会美到多美惊心动魄。
人总是对自己没见过的东西记忆犹新,反而是那些时常能够见到的,倒下意识的忽略了。
“西山可不止春日花美,”严瑜道,“秋日红枫满山、冬日冰封雪漫,也是不可多得的景致。”
“那夏呢?”秦方问了一句。
“夏呀……”
听严瑜拉长了声音,谢笙抿了抿唇角,压下了自己的笑意,努力不在严瑜的话说完之前笑出声来。
严瑜将徐渭两个的注意力都拉到了他自己身上,这才道:“京中夏日暑热,便是西山能避暑,到底不如家里的冰盆凉快,所以这夏天,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严瑜说完,谢笙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后便转为大笑。他早知道严瑜定然会来上这么一句,毕竟这话,以前可是谢笙说给他听的,如今既然有这个机会,能够说给别人听一听,严瑜自然不会放过。
严瑜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难道我说的不对?便是你家庄子上,到了夏日时候,你难道还会去?”
“不会不会,自然是不会的,”谢笙道,“我和自己又没什么仇怨,大夏天的,去温泉庄子做什么,还嫌弃自己不够热?”
徐渭眼见着秦方也加入谢笙两人的交流,严瑜还一如往常,这才真正放松了下来。若要说起来,他比秦方和严瑜相处的时间还要多上一些,理应更熟悉严瑜才是。
严瑜虽然在和秦方说话,眼角的余光也是注意着徐渭的,此时见徐渭的模样,唇角的笑意更深。
等到了回去路上,徐渭和秦方两个实在累得很了,有心休息休息,便去了后头那辆马车上。
严瑜这才对谢笙道:“子和果然是我的福将。”
谢笙听得有些发懵:“怎么好端端的又扯到福将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