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翰林当初只是一个毛头小子,又比不上人家的家世,若不是写了一首好字,而被上头赏识,只怕不还知道要熬多久,才能出头。
虽说庶吉士馆选是选才,可能考上秀才的,能有无才之人吗?此时若你有哪一方面格外出众的话,被留馆的几率就会大很多了。
之所以后头会有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除了和进入翰林院之后的学习有关外,也和庶吉士得天独厚的优势有关。
成为普通的外臣,是几乎没什么机会能够见到皇帝的,除非你一步步往上爬,可等到那个时候,你也已经老了,能够留给皇帝的印象总归有限。可庶吉士就不同了。
庶吉士负责起草诏书、为皇帝讲解经籍等职责,一桩桩一件件,都预示着这个位子,是名副其实的天子近臣。
虽然庶吉士人数不少,可时间也长啊。两三年过后,要是你还不能让皇帝对你有印象,那你想来也不怎么能适应这个官场。
谢笙以为,自己外祖父这么厉害,应当也是走得一帆风顺的,没想到其实并非如此。
皇帝的宠幸有时候是一把双刃剑,你知道的多了,皇帝反而不会放心将你放到外地,所以这其实才是李翰林当初一直任职侍读学士,却一直没升迁的真正理由。
“我以为……”谢笙才开了个头,就止住了,他以为的所有事情,都是从谢侯那里,或者别人口中听来的,用在这里,实在太不合适。
表面上的理由,看上去似乎很简单,可事实上,剥开内里,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妥协和残酷的真相。
“我做了十来年的侍读学士,看着身边的老朋友一个个上去,自己却还在原地踏步,心里也曾焦躁急迫,不过后来慢慢的也就不去想了,反而越发得先帝的信任。”
所以当初皇帝登基之后,才会一样的重用李翰林。他并非说是忠诚于什么,而是他懂得自己的位置,知道什么时候不应该说话。
也正因此,才会有了之后,李翰林一路顺畅的升迁。李翰林任左都御史之时,弹劾的折子多的让皇帝都觉得恼火,可他依旧稳如泰山,任何一个想要把他拉下马的人,都没能撼动他在皇帝心里的地位。
何况他本就是个老狐狸,家人也争气,唯有一个不争气的女婿,更是三天两头被他逮着弹劾。这样的情况,谁还敢动?
“先帝也同我说了不少本不该我听的话,”李翰林叹了口气,“我本以为,夺嫡之争,没那么快来的。”
“可是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谢笙道,“太子已经该加冠了,却一直被拖着,三皇子四皇子后来居上,已经对他形成了威胁。”
李翰林看着谢笙,小声道:“你就不怕……”
李翰林指了指天:“活不到那位长成?”
谢笙是六皇子伴读,自然算是六皇子嫡系。不过六皇子虽然一直受宠,却年纪太小了,上头几位兄长尘埃落定,他纵然再有才华,也是无济于事。
李翰林对于六皇子,并不亲近,也不疏远。就连六皇子到李家来做客过,他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对待。
李翰林隐隐知道一点朱王妃很厉害的事情,可到底厉害成什么样子,谢笙不会说,谢侯也不会说。
这一回促使李翰林将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谢笙的契机在于,李翰林从谢笙的三舅母处得知,皇帝竟然亲自去了温家,请温相收了六皇子做弟子,并言明是用教导先帝太子的的方式来教导他。
“只要这回那位不死,外祖父,您觉得如今这两方势力,谁还能有一战之力?”
谢笙这话说得狂妄,却明显的透露出,谢家,或者说六皇子一脉想借着这个事去将三皇子四皇子一起拖下水,和太子打擂台、共沉沦的消息。
这当然是谢笙故意的。
李翰林有些沉默,他得承认这样的做法非常有效。同时他也觉得很欣慰,谢笙身上还带着少年意气,和一往无前的勇气,可是他并不盲目。虽有不足,仍可继续塑造。
谢笙并没有逼迫自己的外家一定要跟着自己站队的意思,其实李家不站队,或许反而会更好一些。
何况李家就算不站队,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会给自己提供帮助了吗?不尽然吧,像是这次,太子蓄养私兵的消息,就不是谢家能拿到的,除非有一定特殊的消息渠道,谁会知道呢。
说起那封信,谢笙不免问:“外祖父,那封信,您的消息是从何处得到的啊?”
“自然是一些特殊的消息来源,”李翰林没有只说,而是道,“不过真实性是不必担忧的,这个消息,不可能有假。”
谢笙在心底暗暗吐槽了一句,要是人家骗你呢。只一句暗蓄私兵,这得查到天南海北去啊。
“你们难道不是已经叫人去查了吗,这么久还没有消息?”李翰林道,“你爹的速度可真慢。”
对此,谢笙倒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是我起初并没放在心上,后头等从城外回来了,才仔细的研究了一番。这才发现您想给我说的话。”
李翰林轻哼一声:“若日后出仕了,你还像这个样子,只怕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这消息不算紧迫,可万一你就遇到了那需要立刻处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