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黎青颜虽本心安于闲适,但到底是个识大体的,有着家族荣誉感和责任感。
论语言的魅力。
而且,还是黎青颜真心所想,这是最难能可贵的。
不过,这一回,烟雨先生却是微微垂了垂眸,脸上带了几分正经道。
“如若终其一生,你都无法达成所愿,成为你想成为的人,你又如何想?”
不怪烟雨先生多问了几句,其实这些问题,问黎青颜,也是在问自己。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摸了摸自己修剪地齐整的美须,眸子逐渐幽深。
他被束于这朝局之中,何尝不是身不由己。
底下的黎青颜略微沉思了下,然后才是抬头,嘴唇轻微动了动。
很多年后,烟雨先生都记得此时此刻的黎青颜。
彼时的她,眼神透着仿若熹微的光亮。
虽然浅淡细微,却执着不灭。
她说。
“如若身体无法依我们所想,但至少有那么一瞬间,希望我们的内心是自由的。”
“此时此刻,学生忠于了自己,这于学生而言,称之为自由。”
黎青颜的声音并不算特别大,但却清晰印入了在场每一个人耳朵里。
她说这话不难理解,不是直接回答烟雨先生的话,而是从另外一个理念,却回答了烟雨先生。
首先便是否定了这个如果。
黎青颜从根本上否认了烟雨先生的问题,在她看来,有那么一瞬间的自由,也是成为了她想成为的人。
换言之,此时此刻,黎青颜成为她想成为的人。
自由的灵魂,在她体内,绽放着光彩。
这一点,在场监生们听明白了,靳相君听明白了,白景书也听明白了,夏谦更是听明白了。
可三人又各有自己的想法。
靳相君内心莫名有些恐慌,想得却是如若真有一天,她称帝的话,恐怕也留不住黎青颜。
她爱的人,向往自由,如何愿意被她束于朱墙之内。
靳相君微微紧了紧手,眉头微蹙,眸子里闪过一丝疯狂的执念。
如若无法以爱的名义留下黎青颜,那即使折断翅膀,也不能让黎青颜离去。
白景书却陷入了更深层的思考,面色有几分凝重。
他同阿言之间,注定得不到大众的祝福。
如果解开误会后,阿言亦对他有意,他是否能做到给阿言一方自由天地,任其飞翔?甚至于同他一起高飞?
可…白景书脑海里忽然有一幅画面闪过,让他脸色忽地一沉。
那是白家祠堂的画面。
靳相君有一闪而过的疯狂执念,白景书陷入自我纠结,而夏谦则压根没过心。
像是听陌生人的答案一样。
漠不关心。
而眼下,他只关心一件事。
夏谦盯着高台之上的黎青颜,眼神有些泛冷。
所以,他的阿颜去哪里了?
——
自从高台之上的黎青颜说出第一句答案时,夏谦已然证实了心中的大胆猜想。
高台上那个人,不是他认识的黎青颜。
他的阿颜,本就从自由中来,洒脱随性,不用去刻意追寻向往自由。
只有真正压抑住自己的人,才会向往自由。
那一刻,夏谦终是觉出了不同。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欣赏爱慕黎青颜的一点,高台之上的那人身上没有。
皮囊是同一副,可灵魂却是不同。
夏谦皱了皱眉,一贯沉静的心湖,有一股燥意和着急,在不断地搅动。
他有些按耐不住现在就想把台上的黎青颜揪下来问个明白的冲动。
而底下人反应不一,楼阁上的烟雨先生却是隐于暗处,有些辨不清表情。
似是在思考黎青颜的回答,又似是陷入了某种奇怪的思绪。
但黎青颜也不急,反正她如今已然回到了自己的身体,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等待。
而且,自打先前“忠于自己”的那句话脱口而出后,她心头好似有一口压抑已久的郁气一下子吐露了出来。
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像是卸下了一个重担,连眼神都清亮了不少,无关结果。
而且这种轻松还不止是身体上的,更像是来自灵魂深处。
以至于她都感觉自己都有些飘乎乎的。
黎青颜这念头刚刚浮现,下一刻,她便愣怔住了。
不过瞬间,晕眩感立马袭上了黎青颜的脑海,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她又回到了那片这几个月极为熟悉的“不见光亮之地”。
前一刻还从容淡定的黎青颜,这下彻底不淡定了。
她怎么又回来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当她眉眼闪过一丝着急时,不远处却忽然有几道若隐若现的光亮。
黎青颜愣怔片刻,发白的唇线微泯,然后快速起身,朝着光亮而去。
没过多会,黎青颜便靠近了过去,离得近了,那光亮更为明显。
是有三盏长高形烛台灯火,成三足鼎立之形,分别占据一方,烧得旺盛且炙热。
让黎青颜下意识缩了缩身子。
可因为明亮的灯火,黎青颜也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浅紫色的被子上有一个扎着双马尾,深处食指和中指,卡在眼睛边上比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势的人形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