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弈趁着嬴兰又开始自说自话的时候,把被子掀开一点,让内部的空气对流一下。
精神分裂症的患者,一旦在遇到自己无法解释的事情的时候,就会开始一套奇怪的脑内逻辑自洽,用外人看来十分荒谬,但他们却深信不疑的理由,给逻辑链中缺失的环节“打补丁”。
比如夸大型妄想症患者,认为自己研究创造出某种跨时代的重要发明,因此受到某些势力的觊觎、畏惧和监视云云。
他会向听众滔滔不绝地夸耀自己的发明有多伟大、多意义非凡,然而,若是向他细细追问这件发明的原理,他却根本无法自圆其说。
但患者在卡住以后,却并不会觉得是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而是毫不犹豫地跳过刚才那个让他无法解释的问题,回到幻想和炫耀之中,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自己足以改变世界的功绩。
此时,柳弈面前的嬴兰,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
她虽然坚持自己的妈妈是被她的哥哥嬴川害死的,但她无法清楚地描述出她妈妈死亡时的细节,也说不清她哥和她爸是如何处理尸体的,只是用含混的重复来向自己、同时也向别人强调她的所知所感。
这两点综合起来,很容易让人觉得她是个被害妄想症患者,把亲人的失踪归咎到另外两个至亲身上,然后在自己病态的大脑中,构筑出一个虚妄的坠楼和藏尸的故事。
“对了!”
就在柳弈犹豫着还要不要继续套话的时候,嬴兰忽然间死死抓住了他的手,“我告诉你一件事!”
她的十指非常用力,用力得甚至有些过分了,瘦削的指尖掐在柳弈的手背上,留下了十个指甲印儿。
“我知道妈妈在哪里!”
嬴兰说着,忽然掀开被子,拉住柳弈的手,将人往门边拽去。
虽然她很瘦、很纤弱,但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所爆发出来的力量,把柳弈这么个一米七八的男人都给拽了个踉跄。
“你跟我来,跟我来!就这儿!这儿!”
她在玄关的置物柜前停下来,激动地拍着柜子,“我把我哥的秘密藏在这后面了,‘他们’不会知道的!嘿嘿嘿,‘他们’不会知道的!”
柳弈看向嬴兰,“我能够移开柜子看看吗?”
嬴兰闻言,立刻警惕地左右四顾。
“你快一点!”
她低声催促道:“快一点,快一点,不然‘他们’会看到的!”
柳弈立刻动手,将柜子整个往外拖了半米。
虽然柜子看着不小,但柳弈拖动的时候,却发现它其实是空的,材质也是那种轻质的合成板。
别说他一个大男人,就算是嬴兰那样骨瘦如柴的弱女子,应该也能搬得动。
然后,他在柜子后面的墙上,看到了一幅画——那是嬴兰用蜡笔画的涂鸦,用透明胶黏住四角,固定在了墙上。
柳弈伸出手,轻轻地将画揭了下来。
画面的正中,是一颗大树。
但和一般的树不同,这棵树长得很扭曲,树干的部分从中间斜斜地向一侧扭了足有九十度,树叶也不是常见的绿色,而是被嬴兰用紫红色的蜡笔涂满了冠部。
而在树根的地方,则被姑娘画上了一个人。
那人身穿白色的裙子,长发飘飘,一看就是位女x_ing。
因为嬴兰习惯于将不同的东西重叠画在一起的缘故,这个女人斜斜地“躺”在树下,乍看起来,简直像是一颗粉红色的歪脖子大树从白裙女人的身上长出来似的。
“你现在知道了。”
嬴兰朝着柳弈神秘地眨了眨眼,“我哥把妈妈藏在了树下,她人就在树下。”
柳弈:“……”
他看向嬴兰:“那这棵树又长在哪里?”
姑娘听了他的问题,歪头思考了一会儿,“就在高塔那边,就是妈妈摔下来的地方。”
然而,当柳弈再追问她所谓的“高塔”又在哪里的时候,嬴兰却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然后再度如同复读机一般,重复自己不久前才刚刚说过的话。
柳弈没办法,只能朝嬴兰笑了笑,“你这张画,能送给我吗?”
嬴兰闻言,眉毛眼睛鼻子都皱在了一起,看起来又犹豫又困扰的样子。
“好吧……”
她迟疑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行吧,就送给你了……”
嬴兰说着,还竖起一根手指,在自己的嘴唇上点了点。
“千万不要给别人看啊!不然‘他们’会知道的,我哥也会知道的……他会来杀了你的……”
不知为什么,当听到“他会来杀了你”这句话的时候,柳弈莫名地打了个冷颤。
他想到了嬴川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还有那三桩自杀案里,死状骇人的自杀者,以及连环杀人犯赵携口中的“导师”。
在这一瞬间,柳弈竟然觉得,嬴兰刚才说的那些话,也许并不是什么疯言疯语。
无论是从窗户摔下来的嬴兰的妈妈也好,还是被她哥和她爸处理掉的尸体也好,说不定都是真的……
……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从外侧拉开,然后一把女x_ing的声音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