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顿果腹的,食的是硬如石块的面饼子,喝的仅仅是浅浅的一碗水,不出几天便面色憔悴,口干唇裂。昏昏沉沉中,被人拖出了黑屋。
他浑身软绵,被拖着走了一路后,狠狠地掼在了地上,不由得呻吟了一声。这几日,他被关在闷热的黑屋子内,心中一直祈祷有逃回去的人能将此事报给节度使,官府派人来救他们,然而救兵没来,一声声的惨叫倒先传来了,钻子似的朝他耳朵中钻去。
那些惨叫声他都熟悉,这些与他朝夕相伴的手下,声音中的凄厉痛楚如一条鞭子似的,拷打着他的内心,直抽得他心脏血肉模糊,握紧的拳头缝中慢慢溢出血来。
每天惨叫的人都不一样,一天天过去,和他一起抓来的人便越来越少了。这夜夜哀嚎如在书生头顶上架了把屠刀也似,让他日日活在恐惧中。
此时被抓了出来,书生昏沉中倒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总归是轮到他了。虽然身死,好歹读书人的气节还在,也不枉愧对列祖列宗。只是那无辜丧命的人,这里仍然水深火热的百姓,还有远在他乡的哥哥嫂嫂,却是万分的对不住了。
他迷迷糊糊地等着,那刀却迟迟不下来。
“大人!大人!”有人哑着喉咙喊他。
杜慎言睁开眼一看,竟是孙文。
第17章
孙文同他一样被反绑着双手摁在一边,披头散发,胡须纠结,好不狼狈。
杜慎言先是一喜,而后一悲,看来他俩今日是要共赴地府了。
那些蛮夷并不理睬杜慎言,上前把孙文拖拽起来。
“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孙文大吼,极力挣动,那高大蛮夷毫不费劲地将他反绑的手一提,挂在一个木架上,“坷啦”一声,孙文的两只手便脱了臼,痛得他“啊啊”大叫,整张脸都扭曲抽动起来。
杜慎言将脸贴在地上,闭紧双目,不忍再看,但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凄惨嚎叫传来,刀口破开皮肉的滋滋声伴随着熏人欲呕的血腥味弥漫开来。书生颤抖得如同瑟瑟秋风中的叶子,心道:怕是这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孙文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再没有一丝声音,这些蛮夷们发出一阵欢呼。
杜慎言咬紧牙关,死死地闭上眼,脸上已是一片清亮的泪痕。哪怕心存死志,这样残忍的炮制也太骇人了。忽然臂上一痛,他被一股大力拽了起来。惊惧如一只手紧紧捏住他的心脏,待看到孙文的开膛剖肚,肠流血尽的尸体,登时从脚尖到头发丝儿都停住了颤抖,浑身僵成一块木头。
那高大蛮夷如法炮制将他挂在了木架上,杜慎言两处肩胛剧痛,更让他魂不附体的是身旁便挂着那具血淋淋的尸体,因为他的挣动,轻轻地摇晃着,时不时地蹭过他。
书生全身汗毛倒树,挣扎得越发激烈。
那些蛮夷不知叽里咕噜在说些什么,高大蛮夷手中提起一把尖刀,刀尖闪着寒光,戳向杜慎言,杜慎言心中骇叫:“我命休矣!”紧紧闭上了眼。
正当这时,一声雷霆般的怒吼穿透夜色,遥遥传来。这吼声那般熟悉,杜慎言的心猛的一跳,脑中只回荡的一句:“它来了!”
当下心中既悲且喜,睁开朦胧的泪眼。眼前一花,他一双手一松,已从木架上落入了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
睁大眼睛望去,只望见那家伙刀削斧刻般冷硬的下巴,抽抽噎噎唤了一句:“乘风。”数日来强压着的害怕恐慌再也忍不住,随着“哇哇”的哭声全数发泄出来。
那妖怪身体一僵,蒲扇般的大手揉搓了一下书生单薄的后背,憋了一会儿,憋出了几个字:“我来晚了。”语气中竟含有一丝内疚。
杜慎言摇摇头,呜咽了一声,紧紧将脸埋入妖怪胸前,眼泪肆无忌惮地流出来,浸湿了妖怪的胸膛。
书生惊惧与后怕的复杂心情妖怪还不能全部体会出来,然而它仍记得当初书生对它说过,眼泪代表着伤心。这么多眼泪,书生该有多么伤心!
想到此处,妖怪瞳中泛出血色,择人欲噬的凶戾目光舔舐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些蛮夷们先前听到一道威慑十足的吼声,那声音刚起时好似远在天边,转瞬间却已传到耳前,一阵风起,场地中央便凭空出现了一个身影。
冷冷的月光勾勒出他高大魁梧的身形,浑身散发着钧天气势,一双野兽一样的眼睛,眼底泛着森冷血性。黑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红光四起。却不知何时,四周围满了似猴非猴的怪物来,那红光便是它们的眼睛,跃跃欲试地盯着瑶瓦寨人。
对上中间那人的双眼,众人只觉得从心底泛出森森凉意,双脚竟不能动弹。那人朝他们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来,露出嘴里可怖的獠牙,这哪是什么人,分明是这山中的妖怪。它喉中发出一道利响,四周妖怪暴起,扑入人群中,顿时腥血四溅,哀嚎遍地。
杜慎言吓坏了,忙道:“别、别……”纵然痛恨这些蛮夷,但是他仍不忍看到这样大肆的屠戮。
妖怪喉间低沉地呼噜了几声,那些红眼猴怪慢慢地退散。剩下的蛮夷们纷纷拜倒,头紧紧磕在地上,全身瑟瑟发抖,似是表示彻彻底底的臣服。
杜慎言闭上眼,低声道:“乘风,带我离开罢……”这血腥地狱他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妖怪抱着他在密林中穿行,夜风悠悠从耳边掠过,吹散了围绕在身边的血腥味,鼻腔内全是夜露清凉的气息。说来也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