睽之下,瑞典当局还是要顾及形象,不敢贸然动手的。
他匆匆地穿上衣服,下了船。他看到迈克的马车已经停了在码头。
“船长。”霍华德从马车里钻出来,“虽然有保镖跟着,但我不认为你在这样的状态下还能自己一个人去法院。”
伯格斯统机械地走进法院大楼,当他向旁听席走去的时候,他几乎是麻木地注意到旁听席上已经挤满了人,站在座位旁边的人们一直堆到墙根,就连法庭外的走廊也站满了人。
然后他看到了约翰,他没有带手铐,背对着自己坐在被告人席位上,身旁是两个持枪鹤立的法警。约翰显然没有看到伯格斯统来到这里,他还是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留给伯格斯统一个挺拔的背影。
突然之间,伯格斯统平静下来。无论法官做出什么样的裁决都已经不重要了。“不论什么结果,都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他轻轻地说道,仿佛这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早晨。
经过了简单的程序,公诉人开始继续进行指控。
“虽然你对自己的故意杀人行为供认不会,但作为检方,我有必要知道你真正的杀人动机。”检察官如是问。
“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我们之间纯属死人恩怨!”约翰缓缓开口,“这件事完全是我一人的所作所为,与任何人都无关!”
“是吗?包括海军元帅伯格斯统?”
“是的,事发的时候他在法国马赛。”当听到伯格斯统的名字时,约翰的心脏开始加速跳跃。
“可是根据警察局那边的调查,有人在事发的当天,看到伯格斯统出现在斯德哥尔摩码头。”检察官终于使出杀手锏,“你是否在故意隐瞒?”
“简直一派胡言!”约翰盛怒,即使伯格斯统现在处境安全,他也不希望让他身上被泼上脏水,更不希望公诉人会沿着这条线深究下去。
“你否认是因为你不敢说,你只不过是在替伯格斯统卖命,因为被害人曾经与他政见不合、过结甚深,甚至曾经成功绑架过伯格斯统。”检察官一点一点把话吐出来,“你不过是在替自己的主人打击报复罢了。”
“你的假设不过是妄自推断……”约翰深吸一口气,“伯格斯统不可能用我这种身份的人做这种低级杀手的工作,更何况……我也不会为了他做出这种掉脑袋的事情。”
检察官成功地看到伯格斯统这个名字在约翰身上所引起的反应:他用力抿紧了薄薄的嘴唇,努力压抑住自己的颤抖。狡猾的检察官相信这个名字引起了约翰的某些埋藏在心底的情愫,之前的镇定自若消失了,他正在失去冷静。
他击中了约翰的要害。
“如果是别人也许你的说法都可以圆过去,但是……对方是你的少爷伯格斯统!……”检察官顿了顿,“你和伯格斯统是一对同性恋人,二十几年你们都生活在一起,这是不是事实?”
法庭上一片哗然。因为在保守落后的欧洲近代,同性之恋被视为不可饶恕的罪恶。尽管上流社会这种事情屡见不鲜,但几乎从未有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公开此事。
“反对!”伯格斯统在旁听席上喊出声来,他终于知道自己被请来旁听的缘由。但是人们激烈的议论声几乎淹没了他的声音,“反对!这是污蔑!”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盖过了人们的喧哗。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怒意。
这个人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包括约翰在内的所有人转过头去,看到伯格斯统站在那里,银白色的刘海下,苍白的脸颊因为用力而染上了病态的红晕,他看上去像是随时就会倒下去一般,但是他仍然站在那里,毫不退让地盯视着公诉人。
约翰一时间有些错愕,他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仍旧能看到伯格斯统笔直的伫立在自己眼前,他起先觉得不可思议,待确定后,他被一种名为“安心”的情绪深深包裹。
“肃静!女士们、先生们,肃静!”被法庭上的喧哗搞得有些恼火的法官用那把小锤子敲着桌面。
整个法庭突然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约翰的身上。他的嘴唇动了动,但没发出声音来。
“请大声一点。”检察官说。
“是的。”约翰被逼无奈,迟疑着张开嘴唇。然后他抬起头,他目光平静,忧伤地回头看了看仍然站在旁听席上的伯格斯统。
伯格斯统站在那里。
有短暂的一两秒钟的时间,约翰有一种奇怪的错觉,好像整个法庭都消失了一般。所有的人群都消失不见了。灰蒙蒙的阳光从消失了的天花板上方倾泻而下,淹没了法庭长长的过道,漫过双扇木门,吞没了视野中的一切。审判员们消失不见了,坐在旁听席上的人们消失不见了,就连背对着他,站在证人席前的检察官也消失不见了。所有的时针都停顿下来。在这片被灰雾所阻隔的时空的荒原中,约翰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看着伯格斯统,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他清晰地看到伯格斯统对他微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凄凉而明净,犹如散逝的光。
一种巨大的、悲伤的气息降临下来,笼罩了四周。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在那个寂静无声的瞬间,约翰得到了启示。他突然明白过来,他们终将面对这一时刻。他一直想要逃避的,他与伯格斯统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地避免触碰的,在至今为止的庭审中,这一时刻,它终于来临了。
现在,此刻,他们再也无法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