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顾也有几分意动,问道,“不知夫人让我画什么?”
卫瑶微微沉吟,目光掠过窗外开的正好的美人蕉上,“就画这美人蕉吧!”
阿顾应了。坐在画案之后,取了一支细管狼毫笔,瞧了窗外的美人蕉一会儿,在熟宣之上勾勒轮廓。待到纸上美人蕉的叶片绘毕,盛开的花朵轮廓也成了,又取了两支新笔,粗些的一支蘸了鲜红的朱砂颜料,细些的一支蘸了清水,一并握在手中,朱砂着色,清水晕染,两支笔交错而用,很快将美人蕉花瓣着完色。待到整幅画毕,将笔搁在案上笔架之上,小半个时辰已经是过去了。“夫人,我画好了。”
卫瑶起身走到阿顾案前,目光掠过案上的《美人蕉图》,闪过一丝异色。
窗外共有三株美人蕉,阿顾只择了其中一株入画,蕉叶用水墨表现,筋脉舒展,墨色浓淡变化工巧披沥。叶片裹挟之间,鲜艳灼灼的美人蕉大如杯状,旋转之处用笔轻巧,过渡自然。
“顾娘子之前可和旁人学过画?”
阿顾道,“我从前在宫中的时候,是随江太妃学习着的,太妃曾经指点过我一些。”
“那就难怪了,”卫瑶挑了挑眉,笑道,“梅妃的名声我也听过。她的画作以性灵著称,你得她指点,于画技之上已经窥得一点门道。习画一道,不仅只有天分就够了,还需要长期的耐心和毅力,顾娘子,你能够坚持么?”
阿顾便知道,卫大家这是同意收自己为徒了,面上欢喜作色,郑重道,“当然。”
卫瑶笑道,“那好,我今日便收下你这个弟子了。”
阿顾长揖拜道,“弟子顾令月,拜见师傅!”
公主见着阿顾拜师顺利,喜意染上眉梢,笑吟吟道,“卫大家能收下小女,是小女之幸。”转身接过伽兰奉上的礼盒,奉给卫瑶,道,“这便算是我为小女送上的束脩。”
卫瑶低头,见是一张是李思训的《雄鹰图》,眉宇之间扬起一道喜意,笑着命身后的丫头康文收下,嘱咐阿顾道,“自明日起,你毎月单日到我这儿来学画,其余时间自行研磨。你还有一个师姐,是故秘书省校书郎凤清的女儿凤仙源,等你下次前来,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阿顾一一应了,随着公主拜别。
从学士府中出来,公主将阿顾揽在怀里,笑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开心了?”
“嗯,”阿顾重重点了点头。
卫瑶将公主母女送出门,重新返回府中。学士府后院池塘边,她的丈夫,大学士何子明正坐在一株梅树下钓鱼,池面上水波不兴。何子明抬头瞧了一眼走过来的妻子,笑道,“阿瑶,怎么,今儿是有什么喜事,让你笑的这般开怀?”
卫瑶挨着丈夫身边坐下,笑的极妩媚,“我又收了一个佳徒,能不开心么?”
“哦?”何子明愣了愣,想起昨夜妻子对自己说起的公主造访之事,便很快明白过来,笑道,“哦,那我就在这儿恭喜卫大家了。不知这位顾小娘子比诸阿凤如何?”
“阿凤自然是我的得意门生,”卫瑶听夫君提起自己的长徒凤仙源,嗔了何子明一眼,风情极为动人,“但这位顾娘子也不差,她小小年纪,功底上稍稍差了些,但灵性和悟性都是极不错的,听说她从前在宫中时跟着梅妃学过一些底子呢!”
浮子在池面上轻轻动荡,涟漪波心散开,卫瑶瞅见了,忙喜道,“有鱼了。”何子明猛的回过神来,提起钓竿,一条流线形的梭鱼在空中划起一条弧度,不知怎的,却又随钓竿落回到水中,挣开了钩子,优哉游哉的游开了。
“哎呀,可惜了。”卫瑶瞧着溜了钩的鱼儿,扼腕可惜道。
何子明静默了片刻,道,“刚刚手抖了一下!”
“阿娘,这位卫师傅和宫中的太妃师傅画的画都很好看呢!”公主的七宝宫车驶过长安街市,阿顾坐在车中,“长安城中有这么多大家夫人,会画画的也不止卫夫人一个。为什么你要我拜这位卫夫人学画呢?”
公主笑着道,“你若是还在宫中,自然还是跟着太妃学画。只是如今既然出了宫,太妃又不可能出宫教你,自然得另找一位教画画的老师了。这长安城中会画画的夫人确实不少,这位卫大家却是名门出身,你跟着她学画,是最好不过了!”
阿顾点点头,“阿娘,我听你的。”
阳光从车窗中射进来,照在阿顾的侧脸上,阿顾笑靥无邪,青葱没有一丝烦恼滋味。公主瞧着女儿无邪的侧脸,心中却泛起一丝忧虑。
阿顾今年已经十岁了。御医调养了这么久,她的腿依然没有起色,自己不肯放弃的同时不得不开始接受女儿可能会腿一直好不起来的局面。那么,她的婚配就会成为一个问题。大周亲王之女可得一个县主封号,以自己的身宠,阿顾到了及笄之年,应当至少能得一个县主的封号。但就算如此,长安真正的权贵人家如何能选一个父族仳离,本身又不良于行的儿媳妇。若是自己肯降低要求,自然也会有看重阿顾的身份和攀附圣宠的人家过来提亲,可是,阿顾可是自己捧在掌心中的女儿啊,这些动机不纯的人家,自己又如何看的上呢?
七宝香车声音碌碌,从热闹的东市中穿行而过,公主心思重重,放下帘子,手上臂环磕在车窗上,一粒硕大的米色明珠从上头滚落下来,落在地上,滴溜溜的滚到街道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