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些的青年五官清俊,隐约同谢瑢相似,拱手对陆升笑道:“在下谢瑨,陆功曹,这位是在下的好友云烨,实不相瞒,我们是有事相求。”
陆升本就有所猜测,如今看果真如此,他去小李庄时,同谢瑨有书信往来,那贵公子对羽林卫行事颇多配合,行文亲切朴实,并无半点世家子的矜骄气色,如今见了本人,果然文如其人。
他又开门见山求助,于情于理,倒叫陆升拒绝不得。
反倒那云烨一副刻板面孔,小小年纪少年老成,却是一言不发,只冷眼瞅着二人。
陆升在对面坐下来,车厢轻晃,行驶起来,他方才道:“谢二公子有何事,若是陆某力所能及,自然义不容辞。”
谢瑨朝云烨看去,征询道:“若是……不如由我……”
云烨漆黑剑眉深深皱了起来,却是坐直了身,咬牙道:“陆功曹,此事牵涉家姐名节,功曹纵使不能相助,也请千万保密。”
陆升亦是肃容道:“云公子放心。”
此事却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一个月之前,建邺城中最盛大之事莫过于殿中尚书云子章嫁女。
云子章父家不显,其祖母却是楚豫王的独生女儿,他自幼天资出众,一路平步青云,如今已是圣上极为信赖的重臣,能同丞相分庭抗礼。
云子章膝下只有一子一女,长女云婵,便于月余前,嫁给薛阁老的嫡孙薛宁。
殿老结为秦晋之好,连帝后也送了贺礼,风光一时无两,只是这桩世人津津乐道的喜事,背后却另有隐情。
原来成亲当日,新娘竟自闺房中失踪了,遍寻不着,为免得横生枝节,云府只得匆匆寻了个替身,冒充新娘同薛宁拜堂,而后使尽手段,将世人搪塞过去。
薛云两家都只当是云婵心有不满,故而阵前逃婚,更有甚者,只怕同别人私奔了,两家为此不免生了嫌隙。云夫人更是气急攻心,病倒在床,不能理事。
云子章将大小姐身边伺候的众仆妇全数捉拿,严加拷问,却问不出云婵与人私通的蛛丝马迹。云婵素来喜静不喜动,连在云府庭院中穿行也有步舆伺候,绝无独自穿过云府层层防守,不为人知潜逃出去的身手。
若无人相助,那便是撞了邪。
云尚书自然不信,仍是着人严密追查,云夫人却派人延请兴善寺的僧人、无尘观的道士,甚至云游至此、不知真假的野和尚、野道士在家中作法,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内里闹得乌烟瘴气。
云尚书的长子,自然便是眼前这位云烨公子。陆升对那婚事也有耳闻,彼时云大小姐出嫁,十里红妆浩浩荡荡,贵女佳婿,门当户对,一时传为佳话。
不料背后竟有这等苦涩秘辛。
陆升肃容道:“云公子莫非要在下协助寻人?京师治保,本就是我羽林卫分内的职责,在下义不容辞,只是人海茫茫,在下也没有把握……”
云烨脸色却有些古怪,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赌气一般开口道:“此事说来诡奇,只是我们如今病急乱投医,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云烨年方十七,尚在国子监就学。国子监中尽是勋贵子弟,既有胸怀大志、刻苦治学的才子,也有不学无术、整日里斗鸡走狗的纨绔。
云婵失踪之事瞒得极紧,云烨心中压抑,却仍只能装作无事一般在国子监同众人往来,这倒让他听到了一个传闻。
这传闻追本溯源,便着落在庾征的身上。
庾征乃望族之后,今年二十,同陆升同样的年纪,名气却远远胜过陆升,几乎有同司马愈比肩的趋势。
只是司马愈流连花丛,尚且称作fēng_liú,这庾征便只学得了下流,淫□□女、欺压民妇的恶行时有耳闻。
这等浪荡子,京城中但凡清白的人家都唯恐同他沾上关系,庾老夫人不得已,在庾征十九岁时,为他娶了一名六品地方官的女儿。娘家势弱,妻子半点管束不住,庾征成亲后反倒愈发张狂,眠花宿柳、不知昼夜,竟还同司马愈争过一个戏子。
司马愈自然不愿同他一般见识,只笑道:“小儿顽皮。”便再不曾见过那戏子。
约莫二十余日前,庾征在红绡馆中喝花酒,流连到宵禁将至,因庾老夫人连派了四五人去催他归家,庾征只得离了红绡馆,乘着马车回府。
庾征府上在落马桥以西的白马坊,因进了内城,四周便十分寂静,民居泰半都熄灯安歇了。
马车穿过落星巷时,庾征醉眼惺忪,突然嗅到了一阵甜腻香气,这浪荡子在红粉堆里浸淫多年,别的本事没有,闻香辨美人的本事倒是堪称京城一绝。庾征顿时睁开眼,往马车外看去。
落星巷前后都隐没在黑暗中,车厢四角的宫灯、同庾府众侍从提着的灯笼,却将前方一个红衣的女子照得清清楚楚,她凄楚跪坐在巷边,一身凤冠霞帔,鬓发中的凤钗上衔着颗拇指大的金色明珠,灯光一照,隐隐生辉,透着无边的妍丽华贵。那女子以袖掩面,只露出半张精致美丽的巴掌小脸,好似白瓷般细腻动人。
若是换了寻常人,见到半夜三更里,空无一人的街巷陡然出现个新嫁娘,只怕早就吓得落荒而逃。
然而庾征岂是寻常人,这色中饿鬼慌忙命车夫停下来,要请那女子上马车。
事后庾征说起时,自然多加粉饰、义正言辞:“我不过见一个弱女子孤苦无依缩在路旁,动了隐恻之心,天寒地冻,我岂能眼睁睁看着百姓丢了性命?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