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长恨此情深（三）

陆小凤走到院中，夜色中的景致都不甚分明，远远地看了个朦胧，倒也有些趣味。

不远处有个屋子，隔了窗纱隐隐地透着萤绿，陆小凤略略扫了一眼，觉得有些像夜明珠的光色，便起了几分好奇，四下也无人影，于是足尖一点，轻巧地掠过屋檐，便直奔那屋子想要探个究竟。

——若是叫花满楼知道了，必然又要笑他孩子心性了。

陆小凤这般想着，人已经到了房前。

他站在屋顶探了探，却没有发现有人，更是不解，若真是夜明珠这样的宝物，怎么肯这般随意放置？

陆小凤跃下房檐，到门前轻敲了反倒遂了他的心意，便扬声说了句“叨扰”，自顾自推门进去了;

他却未曾察觉，推门那一瞬，周围的景物都似水般起了波澜，略起涟漪便复了原状，再没有什么奇异之处。

屋子里泛着淡淡绿光，正是桌上一枚鹅蛋大小的珠子发出来的光泽，竟也将屋子照了个通透，陆小凤瞧了一眼，也忍不住对这夜明珠起了赞叹。

倒是个宝贝物件。

他看了个明白，那点好奇也就没了，想来这主人是个有些分量的人物，这样的宝贝也敢随手摆放，估摸着即便是丢了也不怎么上心的。

——这小庙里大神倒不少。

陆小凤这般寻思着，转身便推门要出去。却未曾想这一推门竟遇见个人，倒叫他吃了一惊——

“花满楼？”

花满楼应了他一声，脸上泛起笑来：“怎么，被我吓着了？”

“你不是在与辩机论道么？”陆小凤摸了摸胡子，有些尴尬，“怎么也与我一样到处乱跑了？”

花满楼反而走进了屋子里，一面在桌边坐下一面道：“今日要说的都说完了，我想看看你平日里都是怎么乱跑的，于是也乱跑了一气。”

他带着些孩子气的话让陆小凤忍不住笑了，也转回身，双手撑在桌上笑道：“乱跑归乱跑，怎么随意在别人屋子里坐下了？”

“谁说这是旁人的屋子？”花满楼伸手摸了摸桌上的夜明珠，神色平常，“这就是我的屋子。”

说着，花满楼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一点疑惑：“陆小凤，你不是也在这间屋子里住着么，怎么竟不认得了？”

陆小凤有些愣神，揉了揉眼睛细看，可不正是他与花满楼宿的那间厢房么！怎么方才竟没有认出来？

他正兀自犹疑，花满楼像是知道他在奇怪什么，淡淡道：“今日辩机大师房中燃了香有安神的作用，不过有些人闻了却会因太过放松而略有些心神恍惚，恐怕你便正是如此。”

这一说叫陆小凤放下心来，也在桌边坐下，有些懊丧地说：“怎么这样的事也叫我遇上，若不是你恰好来，我倒不知要跑到哪个人的房间里去吓人了。”

“你这样的fēng_liú人物……”花满楼沉吟道，“只怕是谁都很欢迎的。”

“我可不想旁人欢迎，”陆小凤认真道，“只要你不撵我就好了。”

花满楼轻声笑起来，“我不会撵你的。”

说完，花满楼又道：“今日我和辩机大师讲了讲‘情’，说是有的人不爱这天下，但却愿意为了心上的人来顾全天下——你待何解？”

他说得平淡，陆小凤却是听得心惊，忽然想起辩机唇边那个促狭的的笑容，心里有些慌乱，只得随口应着：“这样的人……想来是有的。”

——当然有的，他自己不就是么。

“哦。”花满楼唇边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那么陆小凤，你可有这样放在心上的人？”

第49章 长恨此情深（四）

这句话让陆小凤觉得心里泛起一阵苦涩，他想，佛家讲爱别离是苦，求不得也是苦，而今，他爱的人就在他面前，问他放在心上的人是谁，他却不敢说——

又何尝不是苦？

他心念百转，暗自叹息，面上的笑意也是愈发的酸楚，却想不出该如何来回花满楼。

花满楼却兀自撑着下颚笑了，带着些许戏谑道：“人道陆小凤是个fēng_liú浪子，难道心上的人多得数不过来，所以才不能回答？”

“不是。”陆小凤想也没想便否认了，他抬头看着花满楼，心里不想让这个人误会，又不知自己说出口来会是怎样的光景，厌恶？听而不闻？根本不相信……或者接受？

但他赌不起，如果花满楼给出除接受以外的任何答案，他都不能认可，更不知以后该以何种姿态出现在这人面前。

他心思烦乱，有些坐不住，便想起身离开，却听得花满楼轻声一笑，像个顽皮的孩子。

“还是说——你在那个人面前，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眉目间生生一黯，陆小凤刹那便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难以置信地转头看着花满楼，那人正好整以暇地笑看着自己，唇边笑意犹存。